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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16日,早上5点,我独自坐在成都双流国际机场的肯德基内,喝着一杯号称是“摩卡”的咖啡,当然,出门在外也就不需要这些讲究了,只要能让我还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一点就好。
翻看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再次确认了此次的行程安排,给荷兰的合伙人发了条准备出发的短信,便提着行李向安检走去。
往来中欧对我来说稀松平常,按部就班的到了候机楼,波音787静静的停靠在廊桥边,很快便要登机了,反正飞机上有11个小时可以睡觉,我便无聊的打望着周围的旅客。大部分还是中国人,看他们统一的帽子应该是个旅行团,旁边几个身材高大,西装笔挺的老外应该是什么跨国公司来出差的……
候机楼一角,一个大约五十岁的外国人,紧紧的抱着一个公文包,感觉非常紧张,不停地擦着头上的汗珠,虽说已是初夏,可候机楼内的空调把室温调节的非常舒服,这满头大汗倒也不至于,难道他包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准备登机的广播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出于习惯,我总是喜欢最后登机,因为总是有头次坐飞机搞不清状况的人堵在通道内,今天又有旅行团,那就更不用着急了。反正我是靠走廊的座位,晚点儿登机也不会影响谁。
还真是巧,刚才候机楼内那满头大汗的老外就坐我旁边,现在近距离看,发现这个人头发稀疏,胡乱的趴在头顶,戴着眼镜,可也能看出眼角的不干净,皮肤粗糙偏黑,络腮胡也是长时间没有打理,一身的衣服皱皱巴巴,他还是抱着那个公文包,手上带着一个方形的戒指,上面的图案看着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见他正看向我,我赶忙收起脸上不太高兴的神情,向他礼貌的一笑,他也向我点点头。一坐下,外国人特殊的体味就让我很不舒服,其中还混着一股浓烈的酒味。找空姐要了个枕头,倒头就睡。
飞机微微的颤抖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正梦着在老外那买鸽子,一羽漂亮的鸽子突然从我手里挣脱跑了!睡眼惺忪的左右看看,旁边这老外也正好偏头看向我,也许是对他的第一感觉不太好,我心里一紧,老外却先开口了:“先生,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我忙起身让开,见他抱着公文包匆匆的去了洗手间,“上个厕所还抱着包,里面什么值钱东西啊?不会是炸弹吧?遇上恐怖分子了?”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一会儿,老外回来了,我自嘲的笑笑,感觉自己真是无聊,电视看多了。
“先生,您是去荷兰吗?”看来那老头是尿给憋的,这一放松了,老外的话也多了。
“是的,先到荷兰,再去趟比利时。”
他的中文很不地道,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于是,我用英文回答了他。
见我英文不错,他也笑笑,用英文和我交谈起来,其实他的英文比中文也好不了多少,有很重的德国口音,还好我也认识几个德国人,基本能听懂。“哦,是去旅游?”
“不,我是去买鸽子的。”本想继续睡觉,可又不好不回答,想着直接告诉他我此行的目的,一般人对鸽子完全不懂,也许他会知难而退,别再影响我睡觉了。
老外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噢,您是养鸽子的啊,我在中国可见过不少,荷兰比利时我也认识几个养鸽子的。”
“我叫Leonhard Markus(雷奥哈德
马库斯),您可以叫我Leon (雷奥)。”
“您好,雷奥,您可以叫我大A。”
“Die(死)?这名字可不吉利啊!” 雷奥有点吃惊的看着我。
我差点没气死,叫了这么多年大A,怎么到他嘴里变成了死。算了,也懒得解释了。“您来中国是做什么呢?”我岔开了话题。
“噢,这个怎么说呢,您知道你们国家的红崖天书吗?”
雷奥有点为难,不知道怎么解释。
红崖天书我也听说过,对我们一般人来讲那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名副其实的天书,有些怪人却把它视为至宝。
见我点头,雷奥接着说:“我的公文包里,装的就是这次我对红崖天书的研究资料!”语气中明显能感到雷奥的自豪和专注。难怪他把这公文包一直抱着。我又想起了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是见我摇头,以为我对他的研究有所怀疑,雷奥有点恼的说道:“怎么,难道您以为我在说笑?”然后嘟囔了一句荷兰语,听不大懂。大概意思是世界上很多事是不为人知的。
“不不,您的研究太高深了,我确实理解不了。”我忙解释,可这一解释在雷奥听来,更是在嘲笑他的研究没有任何价值。
“我的研究,对人类的历史有着重大的作用,其中很多的发现,完全可以改变我们现在的很多认识。噢,对了,你是养鸽子的,那你一定知道泽森吧?”
雷奥突然一问,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泽森?哪个泽森?”我反问道。
“就是你们说的泽森兄弟!” 雷奥奇怪的看着我,一定是在怀疑我养鸽人的身份。
“知道,当然知道,不过他前两个月已经去世了。”我有点遗憾。
“是的,我也非常遗憾。不过我曾经对这个家族做过很详细的研究,当然不是鸽子,而是从文字,从他们的名字做的研究。”看我不说话,雷奥也不管我听得懂听不懂,便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他的研究成果。
“泽森,在日耳曼语系里有两种写法,Zerssen和Zersen,而泽森兄弟他们家族是Zerssen,这个姓氏其实在欧洲用的不多,但为什么会发展成两种?通过我的研究发现,这两种写法的出处是不同的,Zersen,是古老的凯尔特语和日耳曼语相融合,加上后期入侵的法语产生的古英语发展演变而来,这也是符合欧洲历史的。而Zerssen,我曾经在中亚的阿尔泰语系中发现过类似的写法和发音,而在欧洲,这种写法直到公元1000年左右的文献中才出现,也就是说,Zerssen相对于欧洲来说,应该是一个舶来词。这本身也符合文字发展的特征:文字会在自己的空间内独立发展,但当它与外接行程交流时,便会相互融合。而中亚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西受到欧洲文字的影响,东受到汉藏文化的影响,从出现的时间线上就能很清楚的判断出那些词是从对方而来的舶来词。不过阿尔泰语系更接近欧洲文字的拼写形式,而中文的象形形式与之如何匹配却是难题,只能通过中亚的一些古文献进行查证,我在哈萨克斯坦的国家图书馆中曾翻阅过一册大概是你们隋朝末期与阿拉伯人的商品交易的协议,其中就有Zerssen的写法,而且是用中文和古阿尔泰语双语写成,Zerssen对应的中文,是‘张’。”
听着听着,我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了,趁着雷奥喝水时,我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欧洲的Zerssen家族可能是亚洲张姓家族的后代?”
雷奥满意的点点头:“不错,通过我的研究,确实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喝了口水,雷奥接着说:“而且你发现没有,泽森家族的人体形和一般的欧洲人差异很大,他们并没有欧洲人宽大的骨架。”
突然,雷奥神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在泽森去世前曾拜访过他,他曾经给我看过一样东西,是一块上方下坚的青铜牌,据说是他们家族的传家之宝,上有龙首纹,并刻有铭文,文字是古代中文的一种,纹饰有汉末的风格。至于文字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雷奥却突然停住了,想了想:“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了,睡一会儿。”
往后的近十个小时,直到飞机落地,雷奥讲的这些却让我有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难道泽森真是中国人的后代,这就打脸了。”
雷奥睡的和死猪一样,手臂上隐约的伤痕,乱糟糟臭烘烘的头发,一副非主流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他说的东西可信度太低。
浑浑噩噩地准备下飞机,雷奥已经起身,匆忙地向出口走去,我却发现他座位上有一个黑黢黢的老式手机,屏幕已经破了,老式按键上面的字母已经看不清,我想整个飞机可能也只有他会用这种手机了。于是,我拿好自己的随身行李,朝雷奥追去。
当我气喘吁吁地追上雷奥时,他正浑身上下翻找着什么东西,当我微笑地把手机递给他时,他的眼中竟然有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非常感谢……”结果大家也没有更多言语,潦草地交换了电话号码,便各自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行程,不断的在荷兰和比利时的几位赛鸽名家和合伙人介绍的几位近几年新冒起来的鸽界新星的鸽舍之间穿梭,盖比、奶酪、003等血统的鸽子看了不少,也定了几羽。直到最后,我拜访了我计划中最后一位居住在比利时东南卢森堡省阿尔隆湿市的一位鸽友,此时距离我签证到期回国还有三天时间,就在我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想起了我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怪老头雷奥,拿出手机拨通了当时留下的电话,嘟嘟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出乎意料的是雷奥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在寒暄了两句之后我表示想到他家中拜访,雷奥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告诉了我地址,约定了见面时间。
半小时以后,我根据手机导航到了雷奥家门口,眼前的小院看起来破败不堪,院门口的栅栏上缠满了枯萎的藤蔓,死气沉沉的下垂着,这房子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一丝人气。我简直怀疑我导航错了地方。敲了敲门,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动静。我刚转身准备离开,嘎吱•••嘎吱的开门声传来。雷奥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双眼充满血丝的瞪着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有点诡异。尴尬的跟他打了下招呼,然而雷奥并没有说话,转身示意我进屋。
跨进屋内,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冲入鼻腔,像是什么东西发霉了的味道。雷奥径直走到他的书桌前,边整理手上的文件头也不抬的对我说“Die,先请自便”,我点头答应。环顾四周,发现雷奥家中看起来虽然杂乱,但是几个大书柜上的书籍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我走到书柜前好奇的打量,发现书柜上有很多古籍,在书柜的角落甚至还看到了刻有不明图案的龟甲碎片。
我拿起一本书,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这种感觉几乎令我沉醉,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这不妨碍我欣赏这些古籍。我醉心于这些古籍之中,细细翻开,品味着。想象当年这书的作者,他们生活时代,和环境。这一出神,思绪就想远了。
“die~ ””die”
,这声音打断了我的想象,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雷奥老头在叫我。我对他微笑了一下,走过去:“雷奥先生?您忙好了?”雷奥满脸兴奋,点点头,一边抓着后脑勺一边说道:“die~你知道吗,我有了新的发现”。我问他是什么发现,雷奥却又一脸神秘的笑,不愿意告诉我。
我看一眼腕表,指针指向了7点。便盛情邀请雷奥共进晚餐。他一口应下。也许是因为他有了新发现,所以心情好就答应了吧。我心里想道:真是个怪老头儿。
我们驱车来到了我所住的酒店餐厅,我仔细询问了雷奥,点了他喜欢的牛排和一些甜点,在雷奥的要求下又点了一瓶伏特加,我心里还在想这么烈的酒这个老头子能受得了吗?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两杯酒下肚以后雷奥就满脸泛红,像是有点醉了。话匣子也打开了,不断的说他今天很高兴,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人请他吃饭喝酒了。而且他的研究在今天也有了新发现,断断续续的对我说了一些他研究的东西,我也没听太明白,在酒精的刺激下,我的脑袋也越来越昏沉,依稀记得雷奥说他准备离开这里。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感觉头痛欲裂,我揉着太阳穴起身开门,“先生,你好,有你的包裹”我迷迷糊糊的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包裹,关上房门,我冲了个澡总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看着这个不知是谁寄来的包裹,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的打开了包裹,发现是雷奥寄来的,大概翻阅了一下,原来是雷奥研究泽森家族的部分资料。
忽然想起雷奥昨晚吃饭的时候说要离开这里,我立马给雷奥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却怎么也打不通了,我赶紧赶到雷奥的家,发现门虚掩着,推开门走到屋内,发现一片狼藉,书桌和书柜上的大部分古籍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里已经人去楼空。那雷奥给我寄来的资料又是什么意思的,我怀着疑惑的心情回到酒店拿出包裹内的全部物品,仔细研究也不是太明白,最后还是在一本书内发现了一张残破的羊皮纸,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张地图。
由于明天就要回国了,我只好把这些资料伙同我的鸽子血统书一起打包在一个皮箱里,等回国以后再仔细研究。
三年后,2017.
回国的这三年,除了养、训鸽子外,我全心全意的研究雷奥给我的资料,通过大量的走访、查阅,终于明白了,这卷羊皮纸上所绘,正是古代中国的丝绸之路。也发现了泽森家族隐藏的秘密.
时间,回到十多年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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